梦的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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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的数种梦书，都有点像梦的简明小辞典，不同的梦是不同的词语。因为做梦仿佛从现实世界里出境一游，这梦的简明小辞典，便又有点像外语辞典了。譬如从敦煌遗书里找出的完本《新集周公解梦书》，有“……梦见上树者，有喜事。梦见砍竹者，主口舌……”之类，要是对照《简明日汉辞典》里“昼行燈：愚蠢；笨蛋。……贔負目：偏袒。……”之类，会觉得庶几相似——当然那其实是不同的。但这么一比，还是能见出梦书有用现实人事翻译梦境的企图。

  所谓的占梦，不同于占龟和占易，它没有占具。占龟、占易是一个主动行为，先有个现实人事的疑问而后凿龟取兆、揲策成卦进行判断；占梦却多少是被动的，在梦境不期然出现以后，就其境象去弄清楚它意味着怎样的人事。所以，说“解梦”要比说“占梦”更为确切，要是并不把那些梦书仅仅以“迷信”，而且还“封建迷信”（这是个让人颇感糊涂的复合词）目之的话。

  人们看云而说它可能是雨的兆头，看十万只蛤蟆大搬家而说它可能是地震的兆头，这跟解梦也很相近。要是把梦当成一种自然现象，那么，中国古代梦书的作者们大概都认为，梦境是关系或揭示人之事理的；现代更流行的解梦大师佛罗伊德则认为梦境是关系或揭示人之心理的。当然有人要说佛罗伊德的梦之解析是一种科学而中国古代梦书的解梦占梦却不是。但就翻译梦境的企图而言，两者是一样的。对科学的信服已差不多是一种当代迷信，用现在认为是迷信的方式去研究梦境的梦书，又何妨是一种古代的科学呢？

  有报道说，最近美国临床心理学博士帕特里夏•加菲尔德公布了一项有关人类梦境的研究成果：尽管全球有６０多亿人，但大家做的梦只有１２种。他的分类里，诸如追击邻居或电影明星并与之拥抱(美梦)，刹车失灵，无法停车(噩梦)，得到豪宅或汽车等贵重物品(美梦)，赶到时，火车刚开走或飞机刚起飞(噩梦)等等，都只能算是美国梦。而且，他真的认为不可能有某个偏远的头脑在一次古怪的睡眠里做了个１２种之外的什么梦吗？

  真正能引来兴趣的是，加菲尔德博士认为，梦蕴藏着诊断疾病的信息。从这个方面去翻译梦，我想，这一定跟现如今人们越来越把“健康”当成头等人生大事有关。而过去人们更看重的是什么呢？中国古代的梦书里把梦翻译来翻译去，差不多都是“生贵子”、“合大吉”、“主得财”、“年大荒”、“主大赦”、“宅不安”、“主官事”什么的。就梦的分类而言，这些梦书反而要比这个加菲尔德博士更“科学”一点。像“天文”、“地理”、“山林草木”、“水火盗贼”、“官禄兄弟”、“人身梳镜”、“饭食”、“佛道音乐”、“庄园田宅”、“衣服”、“六禽兽”、“龙蛇鱼鸟”、“刀剑弓弩”、“夫妻花粉”、“楼阁家具钱帛”、“舟车桥市谷”等等这种分法，用对一部梦的准辞典的要求来评判，当然是混乱和滑稽的，不过一定不比加菲尔德博士的１２种梦境更混乱和滑稽。不过要是考虑到梦的神秘和梦在人间的非人间性，这种混乱和滑稽还真有点探索梦之逻辑的科学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