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无尽的大地

本因坊秀策

末日来临之时，天空变成了布满噪点的暗红色。
面前是永远无穷无尽的大地，他满是伤痕的身躯颤抖着，一步一步逼近死亡。
他顶着残余的烈风，行走在废弃的公路上。风过如刀割，如死神的吐息，竭力摇晃他的身躯，要把所能嗅到一点点生命气息粉身碎骨。
但他毫无感觉。肉体上的任何酷刑都已奈何不了他，痛感消失殆尽，唯有些许微不足道的情绪波动与意识一同残留下来。此刻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继续向前。
他的眼皮无力地分开，灰色的双眼看着空旷的大地。视野的远处有密集的残垣断壁，截然不再是从前的奢华与高傲。此刻，人类文明被这样的血雾般的尘埃掩埋。不知是否因为耳鸣，整个世界安安静静。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是逃生还是自尽。实际上，大脑已全然失去思考的功能。他只是机械地迈进。每走一步，内心的愤怒之火就燃烧得更旺一些。他憎恨包括自己的一切事物，咬牙切齿想找个机会毁灭尽可能多的东西。而他终于可以如愿以偿。
  
每一寸皮肤都早已干裂，布满深色的纹理。他下意识伸出舌头舔舔毫无知觉的嘴唇，舌尖传来一阵酥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它们几乎已经完全裸露，呈现不可思议的畸形。它们踩着厚厚的尘土，不受其他任何因素影响，坚定地迈进。他咧开嘴，笑了。
烈风狂暴，像刀片一样削割他的身体。单薄的衣物丝毫不能保护他的血肉，很快，从身上刮下一大片连着皮脂的肌肉，瞬间绞成无数肉屑，在他身后四散而去。
他快乐地打了个寒战，想放声大笑，又因恐惧而笑不出来。他低头看着那个缺少了一块的部位，能看见断层中不断涌出的浓稠的液体，流过皮肤的时候，染红了一整条熏黑的大腿。

第二下，他就失去了耳朵和鼻子。
它们当然不会就此结束。更多袭击接踵而来，他几乎没有了享受快感的时间。风刀过处，血肉横飞。他站着不动，剩下的肌肉已经不够组成一个笑脸。
家，他脑海中冒出一个词。这个词就在模糊的意识中飘荡着，想抓住又绝无可能。
妈妈。他开合着那张嘴说，妈妈。他不知道喉结是如何发出声音的，但这已无所谓。
  
现在，他是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上面零星挂着几处碎肉丝和断开的血管。他相信自己更像是个魔鬼而不是人。下巴咔咔地上下动了动，血红的牙齿散落一地。
他重又前进。移动时，全身的关节都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响。
他的左眼深深陷在头骨中，在夜色下直视正前方。实际上，这玩意对他已经没有丝毫用处。所以，当暴风又一次向他袭来时，他逆风抬起头，任它们把这只眼球切成两半，从眼眶中剥落下来。

他来到死亡漩涡的中心处，同时也是混乱的中心处。他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一堆骨头的重量支撑不了多久。威力强劲的穿过中心地带的风同一时间向四面八方拉拽他，他听见肋骨噼啪崩裂的细微声响，不过他毫不在乎，这仿佛他一生中所能听到的最美妙的音乐般让人心旷神怡。稍一停顿，他果断抛弃了颈椎骨以下的部分。失去关节支持的大小骨块瞬间解散，骨渣纷飞在空中，伴着暗红色骨髓翻滚乱舞了一阵，也被风卷走。
他的颈椎骨深深插入到泥土中，固定住光秃秃的头骨，以及他现在唯一拥有的的柔软的东西，他的大脑。那团灰色糊状物安安静静呆在头盖骨下，沉默着。风穿过骨头的缝隙，发出低泣般的呜呜声。

他的愤怒达到顶峰，脑中渴望毁灭的火焰熊熊燃烧，压抑着力量，准备在爆发时毁灭一切。
还不够！他的大脑发出一声惊天震地的怒吼。颈椎插得太深太牢，已经动弹不得。大脑在颤抖，或者不如说，抽搐。它声嘶力竭，暴风与之交响。他不知道何为起始何为终结，无法感知罪恶与圣洁的源起，意识不到死亡或重生的先兆。他开始害怕了，下巴咔咔响动，想大声呐喊，想以此淹没令他恐惧的一切，却终究被它们征服。

风沙侵入，一层层附上它裸露而高贵的大脑，细沙从失去牙齿的口中流淌出来。沙海铺天盖地，被风卷起，瞬间掩蔽了微弱的火光。
他终于安静下来。残留下来的右眼，仰望着天空。整个世界从此陷入沉寂。
  
画家行进至此，口干舌燥，前所未见的荒凉都附在这无穷无尽的大地上。
他轻咳了几声，感觉到似乎喉咙中都有一小片沙漠，像干涸的河床。
哦，他呻吟着。但他的双眼突然发亮，他看到了它，那个骷髅。它如此完好地保存下来，废土并未将它掩埋。
画家拿出画板，铺好纸张，调好颜色。他全神贯注地画着。到完成之时，他面露得意之情。看起来，这将是他毕生所画之画作中，唯一满意的作品。
画面上，是一小块赤色的土地。一个骷髅孤独地摆放在中央，它仅存的右眼似乎还是有生命的，用复杂的眼神向上仰望着深邃的苍穹。它空缺的左眼处，从那个黑漆漆的深洞里，赫然长出了一只艳丽的鲜花，努力地向上攀高。
画家收好这幅画，微微笑了一下，转身走向来时的路。
一阵算不上强烈的气流从他身边滑过。他拉紧了衣领，说了声，起风了。
他回头去看，却已不见了那个骷髅，他四下张望着，诧异着，不知它如何消失。面前只有永远无穷无尽的大地。

天哭

策策
看过  超越轮回  这本小说没？

青云

科幻综合征

不过我若是能写出这么好的来，管他什么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