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里的中国人

天堂泪

厕所里的中国人

李文政/文

厕所里的生

厕所人人要上，无论什么场合，只要说“要上厕所”，自然无人有理由可以阻拦。于是，“如厕”往往成为身处险境的政治家“脱身”的最好借口。

最善于从厕所逃命的要数汉高祖刘邦。在“鸿门宴”中，刘邦一看“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便借口上厕所，逃出项羽军营，这是历史上最有名的一次“厕遁”。其实刘邦还经历一次未遂的厕所绑架案。公元前l99年冬天，刘邦率兵讨伐韩王信余党途中，受到其女婿赵王张敖的热情款待。刘邦可能吃多了，又去“如厕”，马上感到气氛不对劲，忙托词离开。事后果然有人告发：张敖的国务助理(赵相)贯高在厕所的夹壁中布置了伏兵，准备乘刘邦蹲坑时将其绑架。结果贯高被“夷三族”，张敖被废为宣平侯。

刘邦的后人刘备也干过这事，客居荆州时，蒯越、蔡瑁欲加害于他，刘备发觉了，便重操他“高祖”的故伎，假装上厕所，乘着他那匹著名的“的卢马”跑了，这就是有名的“跃马过檀溪”的故事。东汉末年，曹操曾经对刘备说，天下英雄只有你和我两个，在“厕遁”上，他们俩确实有共通处。建安元年，曹操入朝，见太尉杨彪脸色不善，曹操本是个疑心很重的人，立马就借口肚子不舒服要上厕所，溜掉了。

厕所里的死

有从厕所逃出生天的，也有在厕所陷入死地的。春秋时期的晋景公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个有文字记载的殉难于厕所的君主，不过他是不慎跌进粪坑而死，有人称他是中国历史上死得最窝囊的君主之一。由此暴露出先秦时宫厕的简陋——很可能就是大粪坑上搁两块踏脚板，而粪坑之容积足以淹死不小心跌下去的大活人。

厕所乃隐私之地，上厕所没人会跟随，防备也相对比较宽松，有时候就会出人命，可能被暗杀。东周时代，晋国的豫让为了替他主子智伯报仇，欲刺杀赵襄子，就是混进赵襄子宫中的厕所里。前面提到的贯高欲刺杀刘邦，也是预先埋伏在厕所里。

历史上著名的毒妇吕后妒恨刘邦宠爱的戚夫人，给她灌了哑药，熏聋耳朵，挖去眼珠，割去四肢，割去舌头，然后扔到茅坑里，叫她“人彘”。戚夫人最终在厕所里痛苦地死去。吕后死后，跟着她作威作福的吕氏家族被周勃诛灭，吕产就是被杀死在郎中府史舍厕中。曹操从厕所逃走过，他的父亲曹嵩却是被乱兵杀于家中的厕所里。

公元l59年7月，东汉桓帝刘志以“如厕”为托词，把亲信宦官唐衡召进茅坑，秘密商定诛除大将军梁冀及其党羽的大计，由此导致一场大政变，梁冀被迫自杀，高级官员因牵连而被处死者数十人，一般官员被罢黜者300余人。

厕所里的崛起

戚夫人故事的结局在厕所，而武则天故事的开始在厕所。据载，武则天和唐高宗李治的初遇，就在厕所中。武则天用金盆盛水捧给太子李治洗手，低首半跪，使出轻挑浅逗的手段，两人这样成就了好事。后来李治成为皇帝，立武则天为后，李治死后，大唐的天下就落到武则天手中了。

战国时候的纵横家范雎，遭到魏国大夫须贾诬陷，被魏国丞相魏齐打得折断了肋骨，打落了牙齿，只能装死，被人用席子卷起来扔进厕所，对着他撒尿。逃亡到秦国之后，他终于得到了秦王的赏识，做了丞相。

须贾出使秦国，范雎大宴各国使臣，惟独给须贾桌前一堆草料，让他强行吞吃。并且警告说：“替我告诉魏王，赶快把魏齐的头拿来！不然的话，我就屠灭魏国首都大梁。”魏齐听说后，连夜逃亡，但诸侯国慑于秦国威严，不敢收留，魏齐走投无路，终于拔剑自刎。

厕所里的隐退

三国时著名的竹林七贤之一嵇康不满司马氏的统治，隐居山阳。在拒绝朋友山巨源的邀请时，他列举了自己不愿作官的理由，其中之一就是自己太懒，甚至懒得起来上厕所撒尿。

最怪异的还是国民党元老吴稚晖。1943年，蒋介石邀请他出任国民政府主席。吴稚晖拒绝的理由之一居然是：我最好拉 野屎。当了国家元首之后，这个爱好就不能保持了。既然是国民政府主席，出门拉个屎，必有警卫随伺站岗，前呼后拥。此事若传将出去，更有损国体!

吴稚晖写文章的诀窍就是：有话直说，有屁就放，不要存什么做文章的念头，落得个自由自在。“万事莫如À拉野屎”，乃吴稚晖的名言，而阅其文章，确实也如放屁拉屎一般畅快。

战国时名将廉颇却是吃了厕所的亏。秦攻赵，赵王想起用老将廉颇，先派使者探望，想看看他还能不能上战场。廉颇为了显示自己尚能为国效力，一顿饭吃斗米、十斤肉，上马奔驰。但是使者受了贿赂，没有如实汇报，却说廉颇饭量不错，不过和我共坐了一会儿就上了三次厕所，结果廉颇未被任用。

厕所里的哲学

《庄子》中有过这样一个故事，东郭子请问庄子说：“您所说的道，究竟在那里呢？”庄子说：“道是无所不在的。”东郭子说：“请您明说吧，道到底在哪里？”庄子说：“道就在蝼蚁身上。”东郭子说：“怎么会在这么卑下的地方呢？”庄子说：“道就在稗这种小草里。”东郭子说：“怎么越来越卑下了呢？”庄子说：“道就在砖瓦里面。”东郭子说：“怎么又更卑下了呢？”庄子说：“道就在屎溺里面。”东郭子越听越迷糊，实在无话可说了。

庄子这才说：“你问的话，已经背离‘道’的实质了。以‘道’来看万物，不论是蝼蚁、稗、砖瓦、屎溺¡ ¡ 它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并没有贵贱之分。如果它们不合乎‘道’，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既然已¾ 存在，可见皆合乎‘道’，所以我说‘道’是无所不在的。”

南北朝时著名无神论思想家范缜曾经有过一番关于厕所的精彩哲言。当时的南朝佛教盛行，很多人都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认为现世人之贫贱富贵，乃前世所造善恶的结果；今世的善恶行为，则决定着来世的贫富祸福报应。范缜却偏要唱反调，写了一篇《神灭论》，断言人的富贵贫贱纯属偶然，因果报应纯系无稽之谈。

有一次，南朝齐的宰相，竞陵王萧子良质问范缜说：“你不相信因果报应，那世界上的人为什么会有富贵、贫贱之分呢？”范缜回答：

“人犹如同开于一树的花，花落在哪里是偶然的；有的被帘子带动吹落到了厅内的席子坐垫上，有的则被篱笆短墙挡住而落到厕所粪坑旁；你就是落在席子坐垫上的，所以富贵，我就是落在厕所粪坑旁，所以贫贱。”这意思后来成了个成语：“飘茵落溷”，比喻由于偶然的机缘而有富贵贫贱的不同命运。”

厕所是人们生活的隐私，是文明礼仪的禁忌。可能正因为如此，人性中的卑劣、顽强和智慧更容易在这里被放大。厕所里的历史，就是人性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