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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星人》试阅 有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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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 17: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龙之迹

1

我颓废地躺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一家旅馆的床上。本想去楼下的酒吧喝上一杯,但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
感觉真的非常疲惫,我已经品味过了太多的荒废和死亡,多到让人想要呕吐。作为一个国际自由记者,虽然对那些血淋淋的现实有着旺盛的“食欲”,但也总归有个限度,如同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一样。当肉体在无比酷热和充满沙尘的荒野中彷徨时,精神也会开始拒绝通过感官涌入的信息。
我受本国一家著名报纸的委托,前往非洲西北部调查目前那里大饥荒疯狂肆虐的情况。在把原稿和相关文件用航空邮件寄回去之后,我本来大可好好地放松一下,但自己实在是没有那份心情。虽说已多次在所谓的“修罗场”①中闯荡,内心早就变得麻木不仁,但这次灾祸所造成的一幅幅景象却与以前多少有些不同。一幅幅触目惊心的画面彻底地将我打翻在地。饥饿和尸体——人类与自然都是一个样子——沿着沙漠广阔的边缘无休止地扩散着,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逃离这种腐蚀人心的景象。这种巨大的冲击甚至让我以为绿色已经完全从这个星球的地表消失了。我的心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拉扯到极限,越过了能够治愈的临界点……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拿起话筒,接线员告诉我是东京打来的国际长途。又是那家刻薄的报社打来的。过了一会儿,话筒里传出了国际报道部干事那熟悉的声音。
他告诉我,报社已经收到了我提交的相关资料。在例行的寒暄之后,他的语气突然一转,我不禁调整了一下自己接电话的姿势——因为这是他在谈交易时常用的口吻。
“这次真是辛苦你了,不过还有件工作想要拜托你去做,怎么样?”他开口说道,“已经休息好了吧?那些浪漫的夜生活可是很能消除疲劳呢……哈哈……告诉你,这次你所要做的甚至可以说是斯坦利发现利文斯敦探险队①这件事情的现代版本。
“最近,一支珍稀大型生物科学探险队多次深入乌干吉②内陆的湖沼地带进行调查,这件事你应该也听说过吧?他们幕后的美国格林巴古财团可是把这事儿炒了个沸沸扬扬。本来他们的目标是想寻找一种传说中的大型哺乳动物,可在调查的过程中他们发现,那种东西似乎会用一种特有的方法来伪装自己。也就是说,他们所调查的对象其实不是哺乳类,而是爬虫类——并且是某种完全未知的大家伙!”
“这不就是在说残存下来的恐龙吗?”我干笑着说道。
的确,在非洲大陆的深处,保留着很多暗示某些未知大型爬虫类生物存在的民间传说或目击记录。但是,一直没有任何像大规模科学探险队反复调查后所得到的那种有说服力的证据。
数万公里之外传来的声音也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保持住冷静。
“——不管怎么说,这次似乎并不是想开开大家的玩笑。光从他们带着的那种夸张的拆卸式组合兽栏也可以知道,他们的确打算生擒那个比大象还要巨大的家伙。但是,他们在到达内陆后却发生了不幸。”
“遇上内乱了啊。”我的语气显得略有些粗鲁,“乌干吉的部族纷争现在可是闹得火爆异常。国内已经分为了两股势力,互相敌对。他们应该是不小心留在由反政府武装控制的那个区域了吧?”
“正是如此,而且他们在内乱爆发三天后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但在此之前,他们传回的信息说计划成功了。他们似乎真找到了什么东西。格林巴古财团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为了确保能救出他们而组织起了一支大型探险队。那可是个由政府军和白人佣兵组成的超强突击队。”
“无论多强都是没用的。”我冷淡地说道,“这次举起叛旗的部族可是有名的邦巴利族。这个拥有最浓厚非洲血统的部族不久之前还以吃人而闻名于世。他们身上那层所谓文明的表皮,轻轻摸一下都会破掉。不过,其实我也想试着赌一把,看能不能做到那些救援队无法做到的事情。”
“是啊,”从文明都市传来的声音爽快地说道,“赌一把也不错啊!那样你就能亲自确认结果了,不是吗?救援队在三天后从首都班吉出发。我们已经通过乌干吉政府和财团拿到了同行的许可证。你最好马上乘飞机到班吉去。”
我不禁痛苦地叫了出来。自己又掉到陷阱里去了。对方可是完全掌握了引诱我上当的窍门。现在,沉淀在我体内的疲惫感不可思议地减轻了许多,不过它不可能完全消失。
我默默地思考着。自己体内有个声音在小声地嚷嚷着,那是由经验支撑的自信的声音:“接受吧。你也知道你只能用工作来驱除自己的疲劳吧?你终究还是一个不把自己浸泡在严酷现实中就过不下去的男人。”好吧,我想,既然是死亡和绝望的气息使自己患上了抑郁症,那么,充满危险和刺激的行动应该就能治好它吧。
“好吧,我接受了。”我回答道。
“就坐飞机去班吉吧。我对此也很感兴趣。我想要亲眼看看,探险队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你多多保重啊!”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似乎心满意足地把身体陷入沙发里去了。





2

乌干吉南临乍得,北靠扎伊尔。这个小国均匀地分布着山地、热带雨林和半沙漠地带三种迥然不同的地形地貌。独立才三年不到,邦巴利族和鲁尔布族之间自殖民地时代便存在的矛盾便随着鲁尔布族的掌权爆发了。就像非洲大草原上干燥的野草一般,火花一闪,便形成了燎原之势。鲁尔布族奉行传统的亲欧主义,而支持邦巴利族的则是那些北方的新兴势力。这场争斗并不逊于这块大陆上发生的任何一场内乱。虽然战斗极其血腥残酷,但对他们而言,这就是他们的“圣战”。
首都班吉,是对该国南部的热带雨林进行开发后而建立起来的现代都市。说到新兴非洲国家的“一点豪华”主义①,班吉就是一个很好的典型。
十二点后,我在乌干吉政府外务局涉外科科长的对面坐了下来。内罗毕那极不守时的航空邮件总算及时送达了这里,所以现在的我已经被他们视为自己人了。
科长是个仪表堂堂的黑人,他名叫庞德,操着一口地道的牛津英语:
“不管怎么说,我想先对你的勇气表示一下敬意。谁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浪漫之旅。坦率地说,敌人正在延伸他们的战线。国家北部已经完全处于无序状态。要知道,你们所要去的地方是连我们的援助——不,是任何方面的援助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这个我明白,”我冷静地说道,“但危险就是我的职业呀。”
“原本不应该允许那支探险队去的。”他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痛苦,“如果那样的话,也就没必要派遣救援队了。”他非常优雅地耸了下肩膀,“压力啊。虽然我们已经摆脱了殖民统治,但随即就被新的力量所支配——那股被称作‘经济援助’的压力。你也很清楚吧?‘那个国家’在想要行使自己意志的时候,无论多么恶毒的招数都能使出来。”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根本没有必要去确认某个自喻为“世界警察”的国家那种孩子气的举动了。
连门也没敲,一个身着野战服的彪形大汉就走了进来。他的皮肤通红,面容如剃刀般光亮,还拥有一双如少年般明亮的眼睛。
“介绍一下。”庞德科长说道,“约克上尉,救援队的指挥官。他可是自刚果动乱以来身经百战的勇士呀。”他的语气里似乎带有点讽刺的味道。
上尉倒完全没有介意他的话,径自用他那温暖的大手使劲握了握我的手。这应该就是那个恶名远扬的白人佣兵部队的首领吧,但我却迅速地对他产生了好感。
“您就是那个不要命的作家先生吧?”上尉用他那种下惯命令的明快口吻说道,“这可是一段漫长之旅,我们还是有必要相互先进行一些了解。等会儿我会把我的副官介绍给你。酒吧也就是为了男人们的这种需要才存在的。我想尽早出发,你觉得怎样?”
“没问题。我也很喜欢闪击战。”我轻松地回答道。

在班吉的一条繁华街道旁,耸立着赫尔曼饭店。不用说,它肯定受美国酒店联盟的管辖。半小时后,我们一行都围坐在了酒店底楼酒吧里的一张桌子旁边:我、约克上尉、担任他副官的政府军勃玛中尉。
这个四周挂满兽头装饰、充溢着狩猎俱乐部氛围的酒吧里空空荡荡。在观光客对乌干吉敬而远之的现在,这看上去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应该没人想重演白人们在利奥波德维尔①所经历的惨剧吧。
约克上尉始终都豁达地与我们进行着谈话——淡淡地对攻击方式进行说明,就像是在讨论游戏的战略一般。听他的话,找到格林巴古探险队似乎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在以战斗为职业的他看来,无论多么困难的任务可能都只是有趣的研究对象。他真可谓生不逢时,如果他和T·E·劳伦斯②生于同一个时代的话,那肯定会十分幸福。
而勃玛与约克正相反。他刚从欧洲留学回来不久,那腔英国口音和绅士举止表明他是这个国家的上流人物,那股青年理想家的热情也让人充分体会到了他与别人的差异。
真是太过仓促的组合呀。我不由得暗自担心起来。这两个人的差别太大。对于突击队这种需要紧密配合的团队来说,指挥者内部的矛盾将会导致极其致命的危险。
“随便问一句,关于他们寻找的那种动物……”
正喝着第三杯马丁尼的我刚说到一半,一个人便在我背后用温和且非常标准的英语问道:“打扰了,你是带领格林巴古救援队的约克上尉吗?”
我慢慢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男人微笑地站在那里。一股不可思议的不协调感瞬间向我袭来。这个男人看上去就像是被生硬地镶嵌在这个世界中似的:略有些偏蓝的黑发,中性温和的容貌,既无法确定他的年龄,也无法辨别他的人种。他看上去拥有这个星球上所有民族的特性。硬要下句定语的话,那只能说他是拥有所有血统的超级混血儿吧。
“是我。你是?”
“我是自由战地记者约翰·艾纳利。希望你能允许我和救援队同行。”
上尉紧紧地盯着他。非战斗人员的增加并不是他所希望的吧。
“真对不起,公车已经满员啦。你还是拿着票去等下一班车吧。首先,能给你许可证的不是我,而是乌干吉政府。”
“在这方面我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许可。”说着,他从旅行装的口袋里掏出了好几份文件,“格林巴古财团、美国外交部、乌干吉政府外务局等必要的文件。都是盖上了相关印章的。”他仍然微笑着说道——是一种几近透明的微笑,“但是我认为,得到当事人的许可也是非常必要的。”
我扭过头去。像这种一知道计划便能通过各种关系搞到担保的记者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但这世界上我所认识的那些自由记者里,没有一个人长得像他,而且我也从没听过像“艾纳利”这么奇怪的名字。
“似乎是非得带你一起去了呢。格林巴古财团看上去似乎欠了你很多。不过我声明在先,这可不是一般的游山玩水。一旦发生战斗,你就必须自己保护自己。能行吗?”
“没问题啊。”这男子轻松地答道,“危险就是我的职业呢。”
我似乎觉得在哪里听到过这句对白,接着我不由得轻轻地笑了起来。无论如何,增加一个伙伴总不是坏事。我可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





3

次日凌晨,我们便乘坐武装吉普车和装甲车穿过热带雨林向北方进发。
在前面已经介绍过了,穿过这个国家南部的热带雨林便会进入山峦交错的高地。在我们的前方是一大片平缓的高原,再往东北一点的地方是连接尼罗河源头的湖泽地带,西北方则是一块块与沙漠接壤的干燥草原。我们的目的地是湖泽地带,这里是文明之光无法照耀到的中部非洲的最深处,也是未知巨大生物目击记录最多的神秘地域。生活在这种自然环境中的邦巴利族如此野蛮,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
我坐在第二辆装甲车的驾驶席上。随着离危险区域还远的那种安全感渐渐褪去,我的心情竟然莫名其妙地舒畅起来。我已经见过所有的救援队成员,无论是勃玛中尉率领的那一小队政府军精锐,还是约克上尉麾下的二十名白人雇佣兵,光是瞄一眼就知道他们很不好惹。从非洲众多战场上生还下来的他们可以称得上是地上最强的战争专家,即使是那些轻蔑地把他们称作“战争之犬”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例如,这位正抱着小口径卡宾枪坐在我旁边的休兰茨中士。从他那强健结实的身体上散发出精密机械所特有的气味。可以说,他其实就是一台拥有超高杀人效率的精密机器。
部队的装备也毫不含糊。约克上尉所乘坐的那辆领头的武装吉普上装备了一挺二联装重机枪,每个人也都用轻型机枪、手雷等将自己武装到了牙齿,连我和坐在最后面那辆装甲车上的约翰·艾纳利也都配发了自动手枪。
聚在街道两旁的光屁股小孩们好奇地追在后面对我们挥动着手臂。在距首都不远的这个地方,你不禁会感觉这个国家仍处在数十年前的状态——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闻到血与硝烟的味道,内乱就像是在遥远的其他国家进行似的。休兰茨中士那紧绷着的嘴唇似乎也稍稍放松了些。
但是,这天下午,当我们穿过热带雨林进入高原地区后,部队的气氛立刻发生了变化。就像是闻到敌人的气味而全身紧绷的野狼一般,所有人都调整好了自己的姿势。我们已经踏入危险区域了。准确地说,我们已经进入了双方势力胶着的均衡地域——天平任何一点轻微的摆动都可能导致一方的毁灭。这里甚至可以说比敌境更危险。
为了获取情报,上尉掉转车头向最近的村落开去。这里就是前线了。不过,把这里称为“线”的话,似乎还不大恰当,毕竟,这块区域的纵深有十余公里。





4

这是非洲中部一个很普通的、以火耕农业和畜牧业为生的村庄。村庄正中央有个广场,广场四周则是用木头和泥块砌成的房屋。一大片由椰子树和巨型面包树组成的防护林把村子围了个严严实实,看来在北方肆虐的沙尘暴根本无法对这里造成太大的影响。
我们乘车进入这里时,村子里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一个人。而当吉普车的喇叭响起来后,人们都纷纷从家里走出来,前呼后拥地把车团团围住。你很难从这群营养不良的黑色面孔上读出他们的感情。
不一会儿,人群分开了,一个看上去似乎是村庄首领的老人领着一群女人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女人们都捧着一串串早熟的青蕉和烤羚羊腿等东西。
“你看,高级迎宾团啊。”
休兰茨中士靠着装甲车,端着枪对我说道,还顺势吐了口唾沫。所有人都下了车,并散开保护着车队。我听到上尉与村长用斯瓦希里语①交谈着。村长不停地摇着头。看来,上尉很难得到他想要的叛军情报。
“真奇怪啊——那些饿鬼到底躲到哪儿去了呢?”休兰茨小声地念叨着。我也不由得观察着周围的村民。的确,根本看不到好奇心极强的小孩和少女们。
休兰茨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村庄周围的那片树林。突然,他停了下来——虽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实际上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他慢慢地把枪端了起来,小声对我说道:“要开始了。不想受伤的话,就钻到装甲车下面去!”
突然,他开枪了。随着面包树树阴中发出一声惨叫,接着我就看见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霎时,枪声在树丛中和每家每户的房顶上“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
村民们全都四散奔逃开来,我也赶忙钻到了装甲车的车轴下面。吉普车上重机枪浑厚的发射声与轻型机枪清脆的“嗒嗒”声交织在一起,好几颗跳弹还擦过装甲车的防护板打进了我眼前的泥地里。我拼命地蜷起身体,好让自己变得更安全一点。毕竟我的工作可不是战斗,对我来说,“寻找”才是我的工作。
我现在只要好好趴在这里就可以了。这个村庄肯定早就受到了“污染”。看上去似乎敌人的武器只有来福枪。不过,有闲心来确认枪声疏密的人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战斗戛然而止,如同开始时一样突然。广场上遍布从屋顶上掉下来的敌人尸体,树林也完全恢复了沉寂。我慢慢从装甲车下面爬了出来。我方的死伤似乎并不严重,医疗兵也早就迅速行动了起来。
上尉脸颊潮红,双眼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朝我走了过来。看样子,肾上腺素的影响还没有退去。
“你抓机会拍照片没有啊?”
“发生得太突然啦。”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你的运气可真好。在战场上,这可比什么都重要呢。不过,你那个同事就没这么幸运了——似乎是肩膀被打中了,你去看看他吧。”
顺着上尉指的方向望去,我看见了正在装甲车旁接受医疗兵治疗的约翰·艾纳利。在我朝他走过去的时候,我注意到勃玛中尉正低头注视着自己身旁的一具敌兵尸体。他极度厌恶地看着敌人的脖子。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我也好奇地看了看。原来,那是一串用人的大拇指做成的项链。在叛军中,这似乎是一种很普通的勋章。
当我靠近艾纳利的时候,不禁皱起了眉头。很明显,艾纳利和医疗兵正为了什么事情而争吵着。医疗兵注意到了我,转过头来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个伙伴真是顽固。如果不对肩膀的伤口进行处理,很可能会化脓。不过,如果打一开始这个家伙想找死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血从艾纳利的右肩渗了出来,不过看上去并没什么大碍——应该是擦伤什么的吧。他静静地注视着我。
“请对这个人解释一下吧。我的伤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认为根本用不着去管它。”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耸了耸肩膀。这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对医疗兵说道:“随他喜欢吧。也许他会点可以让伤口不化脓的巫术——要知道,这里可是非洲呀。”

当晚,队伍就驻在了村子里。当然,我们也布置了哨兵,以防备逃散的村民回来进行偷袭。
吃过简单的晚餐,我就去找艾纳利,我心里对这个神秘的奇怪男人充满了好奇,但无论哪里都找不到他。穿过侦察哨的时候,我发现连休兰茨中士都不见了。
不过,一会儿之后,我却看见了一副很奇怪的景象。我发现休兰茨中士在村外那片静悄悄的椰子林中生起了火,并架了个锅,正煮着什么东西。一开始,我还很轻松地以为他在炖肉什么的。
由于认识我,中士的表情刚开始很不自然,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逮到了一样,但很快,他就放松了下来。
“一个人独享美食呀,中士。”
我边开着玩笑边往锅里望去,结果差点吐了出来——在里面“咕噜咕噜”煮着的东西赫然是一个人的头盖骨,那上面的肉和头发已经烂得快掉下来了。
“是纪念品。这东西可能卖个好价钱呢。”中士轻松地说。
我茫然地看着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再次转头瞅了瞅那锅恐怖的“食物”。虽然早就听说过这种事情,但亲眼目睹在我还是第一次。我注意到,在头盖骨的额头上有个小孔,这时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中士总是喜欢用小口径卡宾枪——这样就能尽量避免使货物的商业价值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随着一声怒吼,一个人影跳了出来,大骂着一脚将锅踢翻在地。他愤怒而湿润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是勃玛中尉。他那巧克力色的脸因为极度愤怒而变成了铁灰色。
“这是在做什么!?你这个家伙还是人吗!?”
休兰茨中士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他悠闲地把手从腰刀上放开,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这东西已经不是人啦,只不过是件‘物品’而已。我把它做成纪念品带回去,有什么不妥吗?”
震怒中的中尉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中士,今后严禁一切此类行为!”
“那么,约克上尉是怎么说的呢?他才是头儿呀。”
我突然觉得有谁正站在我旁边。转过头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约翰·艾纳利已经站到了我的身旁。他那张如求道者般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惊讶,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异常地清澈,就像是一个冷酷而没有感情的摄像头般,专心致志地记录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原来如此,这也是人类的一种行为方式。死亡的哲学。”他喃喃自语道,仿佛整件事和自己毫无关系似的,“应该说人类是一种极其现实的动物。”
勃玛中尉和休兰茨中士仍互相敌视地瞪着对方,而约克上尉这时突然冒了出来,平静地对他们说道:“好了,到此为止吧。你们两个把生气的劲头都给我用到打仗上面去——中士,这段时间你就克制一下你的这个坏习惯。不是说不准你这样做,至少你也得做得干净点。要知道,对于这种事,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不以为意。”
看着勃玛中尉愤怒地转身离开,我隐约感觉到他这种执拗的性格将带来危险。





5

第二天中午,队伍进入了山地的怀抱。随着高度的上升,气温在不断下降,峡谷蜿蜒的山道间弥漫着阵阵雾气。到这里之前,我们遭遇了数次攻击,不过,由于对方都是人数很少的游击队的零散战斗单位,我们很轻松地就将他们击退了。
透过雾气的缝隙,休兰茨中士指着车窗右侧那郁郁葱葱的山峰对我说道:“那个山顶上应该有个教堂。有十个无聊的修女和神父在那里努力传播他们的教义。不过,这都是白费工夫——驯化这里的蛮人,即使是对圣子基督来说,也是至难的修业呢。”
“他们没有去避难吗?”
“这我就不知道啦。”中士耸了耸肩膀,“不过队长是不会为了他们绕道而行的。这样做可得不到什么好处。”
山道逆着翻滚的溪水,不断地向上延伸。不久,我们看见了一座桥。在这座约五十米长的破烂铁桥上,没有任何可以保障车辆顺利通行的设施。
到达桥头后,队伍停了下来。我跳下装甲车,走到正用望远镜观察桥对岸情况的两名指挥官身边。约克上尉就像是在郊游般兴致昂然地观察着,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中尉,你看桥头那里。”
勃玛中尉拿起了望远镜,我也放眼朝上尉示意的方向望去。在对面桥头右侧的立柱上,似乎绑着个白色的东西。
“好像是人呀。”我猜测着。
“没错。”上尉说道。
“是个裸女。什么人把她绑在那里的?”
上尉把望远镜递给我。这下,我清楚地看见了那个全裸着被绑在立柱上的虚弱女人。现在根本无法判断她的生死,不过很明显,她留着一头金色的短发。
“真是残忍。那肯定是位修女。”勃玛中尉呻吟着说道。
“那么,中尉,”约克上尉语气镇定,似乎丝毫不为眼前见到的景象所动,“可以肯定的是,那东西是引诱我们靠过去的陷阱。如果你是敌人的话,为了在这里伏击我们,会进行怎样的部署呢?”
中尉苦恼地望着寂静无声的对岸。过了一会儿,他踌躇着说道:“在对岸的灌木丛里布置机枪手和狙击手——桥上大概也铺设了地雷。如果我们乘车过桥时没被地雷收拾掉的话,他们就立即齐射干掉我们……”
“不错呀,中尉。”上尉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道,“一般都是这样做的吧。”
接着,上尉招呼起休兰茨中士。
“休兰茨!”上尉快活地朝身旁的中士叫着,“我想让你去玩点特技——你用吉普车突过下面的河床,然后冲到对岸对灌木丛进行扫射,怎么样?当然,我们会用迫击炮为你提供掩护。”
中士心不在焉地看了看下面的水流。我也探头望了望。河岸的坡度大约有三十度。从水流的颜色来看,河水似乎也不怎么深。
“交给我吧,队长。”中士露出狰狞的笑容,用德语回答道。
约四分三十秒后,我和约翰·艾纳利便躲到了岩石后面,等待着进攻时刻的到来。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察觉我们的行动,反正对面还是寂静一片。
我紧张地颤抖着。这是无意识的生理现象。现在的这段时间对于所有的士兵而言,也都是相当难熬的吧。不过,艾纳利似乎与这种生理现象无缘。他静静地蹲在我的身旁,呼吸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
“我真是羡慕你呀,艾纳利。”我小声地在他耳边念叨着,“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呀?”
“你在说什么?”他平静地反问道。
我略带讽刺地尖声说道:“你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吗?”
“实际上,我正想学习这种东西呢。”
我还来不及想清楚他这种奇怪的回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耳边便传来了迫击炮巨大的轰鸣声。对岸的绿色灌木丛被撕开了几道口子,阵阵黑烟和数道闪光从里面冒了出来。紧接着,里面也发出了密集的枪声。敌人果然是潜伏在那儿。机枪子弹呼啸着从我的头上掠过。这一瞬间,我看见吉普车轰鸣着扬起大片的水雾冲下了河。抛开人格高下不论,休兰茨中士和他那两名部下的勇气,在这一瞬间发出了最璀璨的光芒。
这个世界里充斥着不和谐的声音。我早已忘记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吉普车瞬间便突过了河,一边像刚游完泳的狗一般甩掉身上的水珠,一边勇猛地跃上了斜坡。这时,迫击炮也立即停止了攻击。在轻型机枪的掩护下,吉普车一边用重型机枪进行着扫射,一边跃入灌木丛中。毫无疑问,敌人在这种出其不意的攻击下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惊吓。毕竟,白人雇佣兵——白色勇士的威名,自从刚果动乱以来,就已经响彻非洲的内陆地区。非洲人中间甚至还广泛流传着他们是不死之身的传说——这差不多已经变成了某种信仰。
敌人在突袭下完全丧失了斗志。在对灌木丛进行了一番扫射后,休兰茨中士挥舞着他的卡宾枪向我们这边发出了信号:灌木丛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她还活着。
正如上尉预料的那样,桥板下面铺设了轻型地雷。在工兵将地雷排除后,我们过桥把她救了下来。
她虽然还活着,但状况相当糟糕,浑身的淤伤、擦伤和割伤是她曾遭受残忍轮奸的证据。她现在极度衰弱,脉搏也非常微弱。医疗兵用厚毛巾将她包起来,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在给她喂了点热汤后,她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这时,上尉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道:“真是不幸呀,修女……不过,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她喃喃地说道。
“你的同伴怎么样了?其他的修女和神父呢?”
“他们被带到勒阿弗拉去了……那些恶魔说的话太可怕了……因为旱灾,北方发生了饥荒……神父和修女们是被当做食物带往那里去的……”
我们——我、艾纳利、勃玛中尉和约克上尉——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就像被什么麻痹了似的呆呆地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上尉再次开口问道:“勒阿弗拉是什么地方?”
“以前的矿山城镇。”中尉说,“是敌人的基地。”
“明白了。”上尉严肃地说,然后再次弯下腰问修女,“我还想再问你一件事情。他们有没有谈到过格林巴古探险队?就是那个在边境的沼泽地区调查未知动物的探险队。”
“你说的动物是‘切培克’吧……”她嗫嚅道,“在邦巴利族的传说里,它被称作‘水中的狮子’。说起这个,匪徒的队长确曾提起过这件事情……听说探险队在勒阿弗拉的北部被他们抓住了,而且探险队的笼子里似乎也装着他们所想要的那只巨大的不明生物……但如果真是落到了匪徒的手里,那他们的命运也会和神父他们一样吧……如果不能尽早救出他们的话……”
她终于静静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约克上尉轻松地望着我们,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诸位,似乎我们不得不去一趟勒阿弗拉了呢。只有在那里,才能了解到有关探险队的真实情况。”
“敌人可正等在那里啊。”勃玛中尉说道,“那些逃走的家伙应该会告诉他们吧。顺着这条路线走下去的话,肯定会掉进他们准备好的陷阱里。”
“我知道,”上尉再次说道,“但肯定不会如他们所愿。越过这座山后就把装甲车给丢掉,只用吉普车来突破接下来的荒原。之后,就得靠我们自己的双脚了。装备都分配给每个人负责。”上尉露出开心的微笑,“各位,接下来的旅程会很辛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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