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索沃的“独立”进行曲

达芬奇的晚餐

2008年伊始，时隐时现的科索沃独立问题再次浮到国际政治的台面上来，一首以塞尔维亚族和阿尔巴尼亚族较量、大国间搏弈为主旋律的进行曲又奏响了。科索沃的阿族人说他们已与西方达成一致，很快会从塞尔维亚分离出来独立成国，塞尔维亚则表示永远不会承认科索沃独立。俄罗斯宣布不会赞同科索沃单方面独立，美国和欧盟一些国家则高调支持。各方观点如此对立，科索沃独立的前景如何，令人关切。

序曲：科索沃独立问题的提出


科索沃位于巴尔干半岛西北部，行政上是塞尔维亚一个自治省，面积一万多平方千米，人口200万左右，其中90 ％为阿尔巴尼亚族人。所谓科索沃独立问题，指的就是阿尔巴尼亚族人要求科索沃脱离塞尔维亚独立成国。


塞尔维亚独立成国，是在2006年5月与黑山和平分家之后。而在此前，塞尔维亚族人在20世纪相继建立的三个南斯拉夫国家中是起主导作用的民族。


第一个南斯拉夫成立于1919年，开始时称“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斯洛文尼亚人王国”；第二个南斯拉夫成立于1945年11月，简称南斯拉夫联邦；第三个南斯拉夫在苏东剧变过程中成立于1992年4月，由原来的塞尔维亚和黑山两个共和国联合而成，称南斯拉夫联盟。第一个南斯拉夫实行的是中央集权的君主专制政体，阿族人没有任何社会地位。在后两个联邦制国家中，科索沃是隶属南联邦或南联盟塞尔维亚共和国的两个自治省之一，享有一定的自治权限。


阿族是在二战快结束、正酝酿成立南联邦的时候提出科索沃独立要求的。当时，在二战中发展壮大、领导着“第二个南斯拉夫”战后建国的南斯拉夫共产党中央，把南斯拉夫境内的民族分为“主体民族”和“少数民族”，塞尔维亚族属于前一类，阿族则属于后一类，未来的联邦由主体民族构成。阿族对这个决定十分不满，因为它的人口比作为主体民族的黑山和马其顿的人口还多。1943年年底，科索沃人民解放委员会代表会议通过决议，确定了科索沃自决的原则立场，提出通过并入阿尔巴尼亚的途径实现自治的想法，遭到南共中央的坚决反对。1944年底，阿族发动了武装暴动，成立了军政府，宣布禁止塞尔维亚人和黑山人返回科索沃，但很快就被南共的军队镇压下去。1945年7月，科索沃人民解放委员会代表会议被迫通过决议，同意科索沃成为塞尔维亚的一个自治省。以阿族要求独立的科索沃问题就此潜伏下来。


变奏一：科索沃危机


上世纪60年代中期之前，科索沃问题基本上处于休眠状态，但这是高压政策下的沉默。由于经济发展缓慢和阿族人政治参与极低，科索沃问题到了60年代末被重新提出。1968年，南联邦科索沃的地方党组织书记提出，联邦中央政府应缩小科索沃与其他地区经济发展的差别。阿族另一个领导人宣称，世界上只有一个阿尔巴尼亚族，它在阿尔巴尼亚人民共和国内，科索沃的阿族是它的一部分。同时，阿族还举行游行示威，要求将科索沃升格为共和国。为了平息阿族的不满，南联邦1974 年颁布新宪法，同意提高科索沃自治省的自主权力和地位。


1980年南共领导人铁托去世后，科索沃问题开始演变成科索沃危机。1981年3月，科首府普里什蒂纳的大学生因学校食堂伙食不好举行示威，走上街头后很快演变成了政治性事件。示威者提出“要科索沃共和国不要自治省”、“我们是阿尔巴尼亚人而不是南斯拉夫人”。此后，科索沃几乎再无宁日。普里什蒂纳官方报纸《再生报》1987年7月1日报道说：“1981～1986年间，15万多科索沃人受到过警察询问；5万多人受到过惩罚或谴责；7000多人被捕入狱( 包括近千名未成年人)；1234人被判处20年徒刑。同一时期，在有40多万阿尔巴尼亚人居住的马其顿，有1300多人被监禁。”1989年3月2日，南联邦塞尔维亚共和国宣布收回1974年宪法赋予科索沃自治省部分立法、管理和司法权力。当天，科索沃爆发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并造成22名示威者和两名警察死亡。


变奏二：科索沃战争


在苏联东欧剧变的推动下，南联邦也一分为五。受此刺激，阿族通过了没有得到塞尔维亚和南联盟认同的全民公决，成立了“科索沃共和国”，选举了“总统”，建立起新的议会，形成了与塞尔维亚并行的政权。接下来，阿族的温和派四处奔波，争取国际社会的承认；激进的科索沃解放军则直接提出独立要求，主张直接诉诸武力，使科索沃问题国际化，从而一蹴而就地得到解决。


1998年2月28日，阿族分裂分子对正在执行巡逻任务的武装警察发动攻击，双方都有伤亡，科索沃战争爆发。此后，阿族解放军与塞尔维亚武装警察之间的激战接连不断，20多万名阿族人流亡他乡。进入1999年，两者之间的冲突更加激烈，塞尔维亚武装警察加大了对科索沃解放军打击的力度。1月15日，塞尔维亚武装警察与科索沃解放军在拉察克村发生激战，造成重大人员伤亡。需要说明的是，这一时期冲突的双方是科索沃解放军和塞尔维亚武装警察，基本上没有西方国家的介入。


高潮：北约轰炸南联盟


科索沃战争爆发后，欧洲国家和北约呼吁双方停止武装冲突，进行和平谈判。南联盟也接受了国际社会的劝说，1998 年5月，南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与科索沃总统鲁戈瓦举行了首次会谈。然而，科索沃解放军不肯放弃暴力手段，南联盟对他们也采取坚决镇压的做法。5月下旬起，科索沃解放军与南联盟警察之间又开始激战，规模和范围越来越大。


在这样的背景下，国际社会加强了对科索沃的关注和干预的力度，前南问题六国联络小组于7月拟订了一份科索沃和平计划。为了迫使当事双方走到谈判桌前，在欧安组织进行斡旋的同时，北约开始提高动武的调门，9月上旬，北约制定了在科索沃及其周边地区采取军事行动的应急计划，其中就包括对塞尔维亚的军事目标进行空中打击。1999年1月拉察克村事件发生后，欧安组织驻科索沃观察团团长威廉?沃克尔声称塞尔维亚武装警察在拉察克村屠杀了45名无辜的阿族平民。塞尔维亚则谴责沃克尔散布谎言，偏袒阿族分离主义者。最后，南联盟政府将沃克尔驱逐出境。


拉察克村事件和沃克尔被逐之后，在科索沃问题冲突中扮演主角的变成了南联盟与北约。1999年1月下旬，北约宣布派军舰前往亚得里亚海，六国联络小组要求南联盟和科索沃解放军开始和平谈判。在这样的压力下，南联盟与科索沃阿族代表在同年2～3月间先后在法国的朗布依埃和巴黎举行了两轮和平谈判。由于阿族与南联盟、南联盟与北约之间的分歧几乎都是不可调和的，这两次谈判均流产。主持和谈的英法两国外长发表声明称，南联盟要承担一切责任。南联盟不仅不接受协议，而且加紧对科索沃解放军发起猛烈进攻。3月22日～23日，美国特使霍尔布鲁克前往贝尔格莱德同米洛舍维奇进行最后会谈，无功而返。3月24日晚8时起，北约开始了对南联盟长达70多天的大规模空袭。


终曲：科索沃“独立”？


在空袭的巨大压力和俄罗斯、芬兰等国的斡旋下，1999年6月9日，塞尔维亚和北约的代表签署了协议，南联盟军队撤离科索沃，北约停止对南联盟的空袭。米洛舍维奇在战后不久的选举中下了台。根据安理会第1244号决议，科索沃在联合国托管下实行“高度自治”。2002年和2004年科索沃举行了两次总统选举，鲁戈瓦都成功当选。2006年1 月和3月，鲁戈瓦和米洛舍维奇先后离世。塞族和阿族之间的矛盾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前者希望保持对科索沃的主权，后者要求“完全独立”，欧盟、美国和俄罗斯出于各自目的采取不同立场。


从科索沃“独立”的过程上看，这首进行曲现在已接近尾声。之所以这样讲，第一，无论是阿族还是塞族都不大可能像1998年那样采取极端的行动，特别是后者在米洛舍维奇下台后也积极向北约和欧盟靠拢。第二，美国和欧盟虽然支持科索沃独立，但也忌惮由此引起的民族地区分离浪潮，不希望改变巴尔干半岛的政治格局。第三，俄罗斯出于对美国、欧盟对抗的需要，在科索沃独立问题上可能会采取反对立场，但不会因此而与西方全面对抗。无论从现代历史上看还是从北约轰炸南联盟的过程看，俄罗斯最关切的还是自己的得失。第四，邻国罗马尼亚的反对和阿尔巴尼亚的不热心使“大阿尔巴尼亚”的梦想难成现实。现在，当事者和旁观者都在寻找各方可能接受的妥协方案。退一步说，即使阿族强行宣布科索沃独立，在操作层面上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余音绕梁就不是三两日之事了，可能要拉长到许多年。在背景音乐渐渐远去的情况下，这种余音也只能是一种没有什么听头的单调的曲调。